光山坐落于大别山浅山丘陵之间,北枕淮河水,山气氤氲,云雾缭绕,自古便是茶叶生长的乐土。
唐代茶圣陆羽遍品天下名茶,对光山茶情有独钟,他将光山茶与其他茶叶相比,得出“淮南茶,以光州上”、“湖州生长城县顾渚山谷,与峡州、光州同”的结论。将光山茶作为参照物,足以说明陆羽对光山茶的喜爱,亦足以说明,光山茶在唐朝时就是家喻户晓的好茶叶。元代《文献通考》中也有“东首、浅山薄则出光州”的说法,说明在元朝,光山茶仍是世间名茶。
在与光山的千年情缘中,茶始终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,不仅为光山的经济发展注入了活力,更在光山文化传承中熠熠生辉,成为一道独特风景线。
唐宋时,茶业是农业部门中商品化程度最高的行业之一,极大地激发了光山乡村经济的活力,富裕了光山百姓。
光山茶区在唐代属于淮南茶区,茶叶品质好,既有陆羽等名人的推崇,又踞交通便利之要地。光山逐渐发展形成了专业化的产茶区,并且带动了茶叶商品经济,推动了茶铺的普及和运输行业的发展。“江淮人什二、三以茶为业”,茶叶生产规模之大,可见一斑。京城等大城市中,茶店林立,这些茶叶也大都从江、淮而来,“自邹、鲁、沧、至京邑城市,多开店铺,煎茶卖之,不问道俗,投钱取饮。其茶自江、淮而来,舟车相继,所在山积,色额甚多。”这些从江淮地区来的运茶车船络绎不绝,茶叶堆积如山,品类繁多,茶叶贸易十分繁荣。
宋朝更是光山茶叶贸易鼎盛时期,光山不仅是传统产茶州县,更是茶叶重要集散地之一。宋人沈括《梦溪笔谈》记载:“光山,子安(属固始)、商城三茶场,岁卖茶九十三万五千余斤。”三个茶场一年就卖茶93.5万余斤,销量惊人,足见当时光山及周边地区茶叶产业的繁荣程度。倚经济重镇的地利,拥淮河水运的便捷,持加工技术的先进,光山能够迅速且大量地向都城等茶叶消费地输入优质茶叶,茶叶产业发展迅速。
茶产业的蓬勃发展,自然带动了光山地区百姓“奔向小康”。有学者研究发现,产茶州的经济发展水平与当地茶业经济的繁荣保持一致。以光山为例,在唐朝,光山地区经济发达,人丁兴旺,光州更是成为上等都督府,光山也位列上等县郡;而宋朝时期,光州隶属于淮南西路,也成为经济最繁荣的上等“节度州”。
茶叶产业,不仅富裕了光山一方百姓,更在国家经济、战略及军事层面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。
饮茶之风兴盛,推动了茶产区的广泛发展,茶叶交易活动愈发频繁,甚至远销外国成为重要的战略物资。自唐开始,茶叶成为对外贸易、换取战马的重要战略物资。“往年回鹘入朝,大驱名马市茶而归,亦足怪”,回鹘国的人来朝见时,赶着大批名贵的马匹来换茶叶回去。茶叶实现了从日常农产品、生活必需品到国家经济支柱型超级商品的惊人蜕变。
而以宋为例,茶利是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,光山则是茶利来源的重要一环。宋朝茶利约占国家财政收入的一成,光山及周边地区的三大茶场不仅为国家财政收入做出重大贡献,甚至在边境粮草困顿的情况下,光山茶还起着弥补粮草以补充军备的作用。此外,南宋时,光州光山县中渡榷场,成为南宋设立的九榷场之一,榷场是宋辽金元时期位于民族政权交界地区所设的互市市场,不仅促进了与周边政权的商品交换和经济联系,还在控制边境贸易、增加税收、补充财政与军备以及安边绥远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。而由于茶叶贸易的巨大利益,朝廷开始垄断茶叶贸易,榷茶制从唐开始一直延续到清朝初年,在国家的财政税收、补充军备、羁縻外藩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。
茶叶不仅为光山百姓带来了可观的收入,更促进了相关产业的繁荣与发展,为光山的乡村经济注入了新的活力。这种活力与繁荣,也带动茶文化的兴盛与发展。
说起光山“茶道”,自然离不开其所处时代的风尚。
清代茹敦和《越言释》曾言:“茶理精于唐,茶事盛于宋”。“茶道”自唐始而普及于宋,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,更是一种深邃的美学体现。从制茶技艺到饮茶艺术,无不包含于“茶道”之中。
光山制茶技艺的流变虽离不开时代基础,但也无不体现着“茶道”的艺术。
唐朝,光山茶以蒸青饼茶为主,通过“蒸、捣、拍、焙、串、封”等一系列程序,将茶鲜叶制成饼茶,其中“蒸茶”和“烘焙”技术的使用大大增进了茶叶香气。
宋朝时,“散茶出淮南、归州”,随着光山所在淮南茶区“散茶”的流行,光山茶的加工技术也得到了简化与提升,揉捻技术的创新应用,提升了茶叶内含物的浸出,增加了口感滋味。
明朝时期炒茶技术的出现、清朝采茶后添加的摊放环节,又进一步提升了茶叶的品质,使得光山茶的制作技艺愈加接近现代毛尖制作技术。
更能体现“茶道”之精髓的,无疑是那杯盏之间的饮茶艺术。
唐代,评“淮南茶,光州上”的陆羽开创了“煎茶道”。陆羽所著《茶经》做了详细记载。要先将饼茶炙烤、冷却,后碾成末,取劲火,择好水,煮沸。水初沸,置盐调味。二沸,舀出一瓢水,茶末投掷茶炉中。三沸,将所舀水浇入茶炉止沸,使茶汤成“华”,层层白沫,形如沫、饽,如雪似花,茶香满室。其繁复的茶艺流程,将茶艺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,也深刻影响了光山人的饮茶文化。
而宋朝,逐渐成为主流的“点茶道”,则让光山茶更注重于意境的营造。所谓点茶,“碾茶为末,注之以汤,以筅击拂”,先把研过的茶末放入温碗,少量注水调成膏状,再注水,同时用茶筅来回击拂茶汤,直至层层白色的茶沫饽覆盖水面。宋人常说的斗茶,便是以茶沫的颜色与形态为评判标准,“一斗汤色,二斗水痕”,茶沫饽颜色越白越好,且达到茶盏边壁不留水痕者为佳。南宋开庆年间,这种斗茶艺术漂洋过海传入了日本,逐渐变为当今日本风行的“抹茶道”。
明清时期,随着团茶、饼茶逐渐被散茶代替,“唐烹宋点”也逐渐被简洁的“瀹饮法”取代,这种与今日颇为相似的饮茶方式,无需炙茶、碾茶、罗茶等繁琐程序,洗涤茶具后,洗茶去尘,溺干,用沸水泼之即可,却能很好展现茶叶的色、香、味。瀹饮法将茶叶的品饮过程简单化,深入到社会各个阶层,形成了独特“泡茶道”,并逐渐演变为现代的茶道艺术。
光山制茶技艺和饮茶之道历经了唐、宋、明、清等多个朝代的沉淀与传承,已经形成了独具特色的“茶道文化”。无论是那繁复的煎茶道,还是那简约的瀹饮法,都凝聚着光山人与茶文化不可分割的情感。
在光山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地上,有多少仁人志士因茶与光山结缘。慧思禅师曾在此修行,以茶悟禅;北宋名相司马光就出生在茶经济繁荣的光山,也因此地名而得名;苏轼、黄庭坚等文人墨客更是数次流连光山,读书饮茶、吟诗作赋。
司马光与苏轼还曾有过一段茶墨轶事,据曾慥《高斋漫录》记载,“司马温公与苏子瞻论茶墨俱香云:‘茶与墨,二者正相反。茶欲白,墨欲黑;茶欲重,墨欲轻;茶欲新,墨欲陈。’苏曰:‘奇茶妙墨俱香,是其德同也,皆坚是其操同也。譬如贤人君子,黔皙美恶之不同,其德操一也。’公笑以为然。”苏轼将茶、墨比作贤人君子,展现了他对茶的独到见解。
苏轼素来爱茶,所作茶诗茶词不下百篇,他也曾于光山品茗。“乌台诗案”后,苏轼被贬黄州,途径光山净居寺,于悠悠古刹,伴清风草木,与高僧品茶论禅,一洗心中忧郁。后来他多次赴光山净居寺,读书会友、品茶论禅,或许就是从这里,苏轼领略到了陆羽所讲的“淮南上茶”之清香,体悟了“茶禅一味”之深意,日后笔下便自然地流淌出“茶笋尽禅味,松杉真法音” 的境界,品出“人间有味是清欢”的淡然。
净居寺所在大苏山茶史悠久,相传慧思在此结庵时,就劈山种茶,借茶悟道。大苏山之茶,尤以山坡东面种植的更为香美,因而在当地还留下了“东坡来饮东坡茶”的趣谈。
不仅如此,谈及禅茶之道,亦离不开光山。慧思是佛教天台宗第二代祖师,北齐天保五年,慧思来到光州大苏山结庵,开坛说法,“数年之间,归从如市”,传法之余,率徒躬耕苏山,辟荒种茶。可以说,大苏山净居寺既是天台宗的祖庭,也是发源地。
民间传说中,慧思禅师和徒僧喝茶时,自已喝完一碗茶后,又自斟了一碗递给徒僧。徒僧正欲接碗,慧思陡问:“这一碗是什么?”如一声霹雳,问的徒僧尴尬难堪。这一问,看似明了,但答好实难,人人能言,却都难尽其中深意,引得无数茶人禅者、文人墨客冥思苦寻。慧思此问,被后人认为是“茶禅一味”的史迹。
光山大苏山作为慧思结庵之地,亦可当的起“禅茶一味”的发源地之一。以慧思大师为代表的的茶禅文化,对我国茶禅文化乃至整个华夏文明,都产生着深远的影响。比如茶禅入诗,开辟了中国古典诗词的一片新天地,正如我国茶文化专家林治先生指出的:“茶味是诗词的神韵。而诗词无佛,则诗词无灵、无境、无气、无味。”
光山茶,兴于唐、盛于宋,元明清则由盛转衰,清末民初才再见起色。自唐至明,光山所处两淮地区时常战乱,以致宋末“其不耕之田,千里相望,流移之人,心已弃决”,茶叶发展也几近停滞。明朝制茶技术变革,各大茶类空前发展时,光山茶却“产量、销量、影响”齐跌。清朝取消了实行近七百年的茶马交易,使国内茶叶供远过于求,一度滞销。在这一背景下,光山茶在当时茶书和历史记载中难觅芳踪,据地方志记载,清朝光州岁产茶叶约640斤,不足北宋千分之一。
清朝地方志中记载,“茶,在宋时,光州所产片茶有东首、浅山、薄侧等......今县境不甚产茶,惟连康山有之,然品味不及闽、吴产远甚。”光山便只有连康山一带少量产茶,且品质不佳。从唐代茶圣陆羽“淮南茶,光州上”到清代光山地方志“茶出莲塘山,但味劣于六产,故不能行远”,光山茶的品质与影响力大幅下降。
幸运的是,清末民初,蔡竹贤、甘以敬、刘墨香等开明绅士开始积极提倡开山种茶和复垦老茶园。在茶种引进下,在制茶技术不断地改进中,信阳茶品质逐渐提高,光山茶也在这一时期得到恢复和发展。新中国建立后,信阳茶归于“毛峰”一类,河南将产于信阳及罗山南部的信阳毛尖命名为“豫毛峰”,将光山、潢川、商城、新县、固始产的茶称为“豫毛青”,后正式称之为“信阳毛尖”。
经过时代的变迁,光山茶从唐代的盛名到一度的沉寂,再到如今的复苏与繁荣,展现了中国茶文化的韧性与活力。可以说,光山茶已经从历史的低谷中走出,正重新焕发着勃勃生机。光山茶不仅是一种饮品,更是光山人民文化底蕴和智慧的结晶。如今,光山县在传承禅茶文化、完善产业结构、扩大种植面积、重振龙头企业、打响光山品牌、推动茶旅融合等方面持续发力,为茶产业的繁荣注入了新的活力。